12.21.2008

一個問題的暫時放下

上週五到台大,去給生平第一個在人類系的正式演講。不過這個演講,受到我最近研究狀況改變的影響,不太成功。我把這次的題目訂為「從作物到燃料--台灣農業技術政治與社區發展的人類學觀察」。對我來說,想要把這半年以來台灣在發展生質燃料的政策和實作社區,對於使用的技術和策略上有些整理。因為我的題目在先前的規劃上,是處理分子生物技術以及工業轉換農產品的方式,在目前以農業生產的社區,能夠帶來什麼變化。

我以區域政治對於全球組合的想像開始,同時談到技術殖民環境對於農業運用的例子,如何為當前的生質燃料的使用鋪陳路線。進一步討論,農業技術如同醫療技術一般,從田間觀察,農場規劃,到實驗室研究的角度不同。主要的生質燃料觀察例子,我用了社區,實驗室,還有公司三個層面來看。不過我太著重在講這三個層面的發展階段以及可不可行的效益評量,對於每個類型發展的社會脈絡介紹的不夠詳細,反而失去了我原來希望談論「實際操作者對於技術的接受方式如何轉化為信仰與身體感知的非技術層面」。而實際上,這三個例子代表的是在生質燃料這個領域不同的層面:社區例子,代表的是在生產原物料的政策發展問題;實驗室層面,是在轉換技術上使用的觀點和相關技術;公司層面,是關於政府與投資者在規模上的遊說和協商過程。這些問題都應該要單獨討論,而我原先想以台灣的生質燃料發展引伸到農業技術與政治策略的討論,只能夠很片面的描述這個現象。

會後,幾個與會同學以及邀請的童老師都給了我很好的問題。有同學問,我在過程中所談的農業技術的技術層面到底為何,是純粹指種植,育種,還是包括農機,肥料,農藥,任何與作物生長與收穫有關的知識都算呢?而在這個脈絡底下,國家的生質燃料產業,與地區的有機農業,對於技術的理解與傳播是否不同。我的確覺得這個問題很大,而且打中我沒有處理的模糊地帶。我只能說,原先我以為的技術,應該綜合一點說是知識,而知識如何操作以及對誰開放,的確和政府的政策有關連。這方面要嘛我要仔細釐清,要嘛要做切割。另外有同學問,社區經驗的例子不清楚,且這些例子如何反應台灣搖擺的生質燃料政策也沒有被談到。的確,對我來講,現在最糟糕的是,原來做能源作物種植的社區都停擺了,把能源作物當作社區發展觀光賣點的社區也把這部分切割給廠商了。而這些人的種植層面,和農業技術的轉變其實沒有什麼關係,所以社區的模式空洞了起來。這變成這個計畫的致命傷。所以我能夠進一步談的非常有限。童老師問到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是我原來在訪問時沒有特別注意到的。她認為,農人對於自己種植出來的東西應該有一些延伸性的情感,身體的勞作換來的產出這樣的連帶感很強,而能源作物又不能品嚐。於是她問農人們對於把作物做成燃料這件事情,有沒有任何倫理性的討論?這方面我之前在簡短的接觸農民時還沒有直接問到,但是這個問題大概是這裡面最最人類學的問題。我發現我的觀察一直被各種「技術」的想像所掩蓋了。另外一位同學也提到,如果把農業技術人員(我裡面提到的一些重要知識傳遞者)當作傳教士,農民種植不一樣的作物或者使用不同的技術是一種宗教的改宗過程,那麼農民如何接受這種宗教的變化?(她還指出有社會結構以及組織論的兩種模式,生質燃料的發展似乎都缺乏)這也是個很有趣的問題,如果技術的改變是改宗,那麼我的回應是,神蹟是不是應該要天天發生,使得傳教士可以常常去解說他們引入的新宗教。對於神蹟的展現,什麼是可以拿來展示的,的確也是可以討論。最後也談到,從日治時代就已經熟悉的種稻技術,如何仍然可以稱為「有技術」在裡面的觀點,這也重新回到我對於農業技術的定義。

而在這次演講之後,我正式地把生質燃料的討論放下。現在目標先以兩個有機米和蔬菜種植的社區為例,來看「技術轉變」的過程。不知道原來期待我做這個題目的人怎麼想,不過我計畫把這部分的討論將來當作整個論文發展的最後部分,如果可以連的起來的話。現在,就暫時把他放下吧。

12.15.2008

APEC與WTO之關連

晚上在綠陣的新辦公室,簡單地聽了台灣經濟研究院的洪財隆先生講台灣參與APEC的狀況。綠陣的朋友因為讀"Whose Trade Organization"這本書,於是對於台灣所參與的經貿合作組織有興趣。於是請台經院的副研究員來談談APEC組織到底作了些什麼咚咚。
APEC是台灣在亞太地區正式參與的國際經貿組織。但是APEC只是一個單邊主義架構起來的平台。如洪先生說,充其量,是個「協調式單邊主義」各國在其中進行貿易自由化或結構改革。但是為什麼要參加?因為這是一個得到與他國互動的舞台,並且藉由這個平台取得沒有參與的國際組織的訊息。洪先生說對台灣而言,APEC是個得到其他如IMF或者是World Bank相關訊息的場所。不過我疑惑的是,在這種場合(或者相關的會前會)得到的訊息,有多少是可以被台灣控制的?
既然APEC式單邊主義的形式,何種架構是雙邊主義以及多邊主義呢?在歐盟形成共同市場的過程中,就是以雙邊主義的方式進行的。比如關稅同盟,其間並不一定表示兩國或多國間沒有任何關稅障礙,只是表示在這個架構裡的國家,對於他國都以同樣比例的關稅行之。另一方面,歐盟最後形成了共同市場,只的是在生產要素上都互相流通:不只是可貿易的市場,還包括資本和勞工。因此,如果台灣要形成所謂的「兩岸共同市場」,出現的問題也不只是貿易平台的部分,還包括是否承認中國學歷以及平等引進勞工等問題。
另一方面,APEC很明顯地當然是美國希望參與亞洲事務所創造出來的平台。因此美國在使用APEC的時候跟WTO進行的多邊主義就不同。WTO多邊主義的前提是,成員間的約定是要訴諸法源確立的,但是APEC的情況不用。因此在APEC之下,美國還是可以使用攻擊性的單邊主義,比如301條款,或者是460條款(關於農產品輸出的規定)。

洪財隆先生也提到,其實農產品在十九世紀的貿易自由度,比在二十世紀還高。雖然二十世紀的貿易可以行使到更遠的地方,但是因為種種關卡,其實自由交易的部分,其實很低。另一方面,WTO目前的困境是,將昨日的成功建立在今日的失敗上。因為過去已經將容易交易的,具有固定差距型態的貿易項目作了交換(比如用農產品換工業產品,再用工業產品換智慧財產權產品)。等到現在要進一步作交換或者協商時,發現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作為「貿易」的項目了。因此出現在服務協定方面沒有進展的狀況。而老實說,這種沒有進展還是好事,如果進展了,又是另一種向未來借貸的交易。

最後,台灣應該走什麼樣的自我定位?怎樣都好,就是不要跟中國一樣,變成中國的一省。「如果台灣有的都跟中國一樣了,中國還要你幹嘛?」另一方面,台灣目前面臨中國不斷圍堵可以進行雙邊談判的困境,馬政府卻認定因此與中國的貿易協定才是唯一的路。這樣的狀況,洪先生認為,不就是別人把所有的路堵起來,只留一條單行道;而主事的人還真的認為,單行道是正確的道路。起碼在經貿上,台灣的定位如果走向中國工廠的小廠區,將沒辦法在國際平台上再施展任何力量了。

12.04.2008

再怎麼野蠻,也不能亂報

前幾天才看到報紙上有個「花邊」國際新聞,說道新幾內亞Gimi一帶的婦女,因為長期看到男人的部族征戰,所以決定把自己的初生男嬰殺害,用這種被動的悲劇行為來回應命運的無助。

當時看到這個消息覺得很誇張,而報紙(還不只一家)慎重其事的把他當作少見的「國際新聞」來報。這本身有很多問題:首先,對於新幾內亞部落文化背景的實際狀況不瞭解的情況下,這種舉動的報導像是一種「民智未開」的世界搜奇。再者,婦女們也許真的有殺嬰的舉動,但是對於男人的世界真的只能用這種悲傷而訣絕的方式回應嗎?我有疑惑。再三,這種報導的來源通常是國際媒體,但是為何選擇這個新聞而不是其他呢?哪個媒體選擇放這樣的消息呢?

今天就看到,Savage mind上新幾內亞人類學家的回應,基本上認為這是傳媒對於新幾內亞想像的拼貼與複製。對於當地真實的狀況,不但不瞭解反而更扭曲。其中還有另一位環境人類學家Paige West的回應。
請見:Male infanticide in Papua New Guniea? Get Real!

晚一點再來增加對這個新聞的想法。

12.01.2008

第二次離開銀川米

第二次離開銀川米,在田地間的火車慢慢駛離。

老農夫一早走向昨天主婦聯盟借用的田地,看看他的田地是否仍然完好。其實他的139號田還沒有真正成熟,他說大概只有七分,稻穀根部的地方仍然呈現青色。大概再等七天,看看是不是完整可收。昨天預先播下的田菁油菜,因為不會影響到已經結穗的稻子,所以沒問題。我問他是不是要走稻田裡的水邊看水,他說不用,只試看看在田邊豬圈裡養的山豬是不是還好。山豬的糞便可以直接發酵後做堆肥利用。老先生說今年天氣的關係,139的米都要大概五個月才成熟,比以前晚。緊鄰銀川農場的農地上種的越光米,雖然是日本的快熟米種,因為不太適合台灣氣候,也要三個月才能收成。不過兆鉉叔叔種了兩次,收成都只有大概四成,不能算成功(越光米的種怎麼來的?)。
他也算住在附近,和賴家只能算遠親(姪子有跟賴家人作姻親)。不知這幾家之間的田地關係是怎麼使用的?

昨天跟兆鉉談。從農場經營談到作有機的轉變
主要先講到,我想要作什麼題目。我說,是關於稻作技術在農家使用的轉變和跟農業技術單位的關係。我說,比如說農場以前作農藥使用知識,到後來作合理性施肥,以及育種推廣的業務。兆鉉說,其實要作有機,稻作和果菜差很多。果菜很麻煩,因為沒辦法不用任何技術。他天生就不是容易產生的物種。如果從生物性防制來看,這同樣是走技術路線。如果說農藥是一種防制,那麼現在說用生物技術,卻沒有找到植物生長的趨勢,實際上是走錯方向。你等於是用效率比較不好的技術來取代原來的技術,終究還是依靠技術,卻沒有找到農作生長的實際方向。有機應該要順著植物怎麼長來作,才有辦法作的久。

(不過是不是,在田裡面的實作,也有很多機運的部分,因為每次以相同的方式除草,下肥,覆蓋,能夠得到的成果都不會相同)。

兆鉉很感謝無毒農業對他的幫助。他說一開始花蓮縣選定三十個示範農戶,他就是其中之一。一個縣政府願意用原本已經不足的能力,努力去推廣在地的農產,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包括每個月的驗證過程,每期結束的稽核,都需要人力去處理,縣政府願意為品質把關以及背書,這都不容易。這是為什麼他願意在杜麗華出來選縣長的時候,出來挺她。儘管另一個有意競選的人傅崐萁受到黨部很大的支持,兆鉉說他就有力量發動班員將近兩百人全部入黨,為了支持杜麗華這一邊。

稍早的時候有富南村的村長來跟他收帳,因為田區在兆鉉的班裡面,所以也算是他的班員。但村長就比較依恃其地方權威,與兆鉉對談時常用比較「政治性」的語言跟兆鉉來往。比如會用補助款來跟兆鉉討價還價,會調侃兆鉉可以去選另一村的村長他也會抬轎(兆鉉故意說,所以你希望我選「鄉長」,那你要幫我抬)。

兆鉉說他會是情況給班員補助款,因為有機本來就很難重出一般慣行米的產量。但是以前他是在收購後視班員的情況,來給予補助,但是現在許多人會在收購之後,主動就來說項。兆鉉說他自己在無毒那裡常常會遭遇到困難,比如說上面會問,你如果要補助農民,那我就沒辦法補助你的器材,要選一項。
(村長自己今年也買了一台洗米機,所以他還是有在自己作,只是田區有部分在兆鉉這裡,因此由兆鉉收並且賣高價)

銀川的米價一般比外面高上多少?還沒問過,不過應該要問他的班員比較清楚。

先前在秤米作業的時候,兆鉉有解釋穀車來的作業流程。他們會要求農友一定送濕穀來,因為外面的烘乾場在怎麼清理,我們沒辦法知道他到底把米廠清的怎樣。會不會有農藥殘留?所以一定是送來這裡才烘。穀粒倒進烘乾機後,他會用小盆(大約一公升容量)呈上一盆穀,直接拿進檢驗室裡,作水分,礱穀後辮色,以及收藏樣本供稽核用的目的。水分通常在25左右,如果小於20%,就表示已經太老。在收成的時候,如果太老沒有收,穀子會乾掉,味道就會改變。在礱穀之後,用目視大概也可以看出今年的收成如何。變黑的就是受到病蟲害,有些還太青。好的顏色是淺米色有腹白,有些米呈褐色,兆鉉說大概也有百分之一會有天然性的變異,所以他們會跟原種米看來不同。

美智說因為明年食品加工的部分有機需要另外認證,所以目前他們作的有機米粉就沒有辦法再繼續賣。還需要自己去申請到ISO9001的工廠標準。她認為這樣的工廠設計是有必要的,整個工作應該要走向更進一步的肯定。只是認證對他們來說還是可以承受的過程,但是每一筆藥毒所的檢驗就要4500,也不是一般農民可以負擔的。美智自己對於有機就比較從信仰引到的角度來看。她覺得要有那個心才能夠把事情作出來。如果只在技術價格上計較(雖然她知道農民主要也從價格上才會參與有機米的產銷),她沒辦法一直做下去。


如何學習農人觀察稻穀的方式?我應該快快到田裡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