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三年TA,從上學期開始自己負責一門課,結果竟然是非我專長的「必開課」Human Sexuality in Cross cultural Perspectives. 於是囫圇吞棗(嗶!不准用成語,思想會退步!)地硬擠出一份教學大綱,就這麼開始獨立教起了我的第一堂課。前陣子狀況一直不太好,遲到這個時候才想寫一些心得。不過覺得有些感想不寫有點可惜,畢竟獨立教學經驗,以及和美國學生談性別問題,都是難得的經驗。
最讓我驚訝的是,大部分這裡的大學生思想都很保守;或者說,不夠激進。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匹堡位處清教徒最初聚集的賓州,鄰近都還有不少Amish人,「民風純樸」,還是因為這些學生並不是念社會科學為背景出身,對於一些問題會用常見的刻板印象來回應。比如第一堂課時,我用這裡有的一個reality show "Wife Swap"當作起頭,問他們為何這樣的節目會受歡迎。一些女學生回答,這樣的節目讓女性除了作為娛樂看之外,還帶有「在另一個環境有另一種生活」的啟示。不過我問,為何這樣的節目不是作換夫而是以換妻為訴求,並且質疑一般家庭分工的方式,以女性作為家事的主要caretaker並不是個合理的分工方式。當女生們紛紛表示女性現在有機會出去工作,應該有更平等的家事分工時,一位男同學舉手說,正如女生在家裡洗碗,洗衣服,男生也需要除草,弄車子,修房子等等,分工並沒有不平等。當然有女生反駁他,這兩者的工作頻率以及重要性,在家事當中不平衡。男同學不以為然。我想到某次在blog上看到的回應方式,就是如果把兩人的角色對調,發現另一方覺得無法自然而然的接受,那其中必然有刻板印象。於是請學生想像如果兩邊調換,一般會接受的可能性有多少?同時把女性當作和家庭照顧連在一起的「附屬品」概念,重新反省一遍。
這裡看到的是男同學會出現的保守思考,有另一種型態的個人理性主義保守思考(在課堂上是女生常見這樣的意見,我在這裡把男女化約地分開了,並不是為了簡化男女如何思考,而是留下觀察記錄)。這一週,我們念Gilbert Herdt有名的Sambia culture.在這個文化裡,社會習慣為了把小男孩變成男人,從而脫離女性的「污染」,小男孩必須要經歷為青年單身者「吹蕭」的過渡儀式,才能夠得到可以產生精液的男性力量。在文化中,男性不被認為天生就有生殖能力,必須要透過儀式傳播才能夠傳遞這種能力。許多學生看完都紛紛表示看不下去,不能理解為何這樣的儀式會被發展出來。許多人也同時表示這樣對兒童心靈的殘害,如何能夠讓他們成為正常的個人?我提醒他們,個人主義和理性思維的criteria,是在西方社會裡才奉為圭臬的。在那裡我們可以想像,沒有「膽量」通過這個儀式的小男孩,會像在美國青少年裡對不符合刻板性別印象(娘娘腔的,男人婆的)的人一樣,被排擠,恥笑。不過許多學生仍然義憤填膺,對於為何一個文化可以為了一種不合理的信仰,將小孩的自我決定能力貶抑到這種地步。
這兩種例子可以記錄我的教學中會碰到一種兩難:如果要他們以個人角度設身處地,思考在那個環境裡會如何?通常容易得到的回應是,這些人為何沒有發展出獨立思考能力,或者缺乏教育他們如此作為的機會;如果要他們以一個文化的整體來看,比如戰爭和生存的需求,又會立刻讓學生引入過於環境決定論的演化角度。學生由此得到的推論又變成,這樣的狀況讓他們覺得西方的社會制度或思考模式,在某些程度上優於這些文化類型。於是很難真正能夠有學生進一步反省和理解到,Herdt觀察這個例子,是要處理為何sexual object在這個文化裡可以是尚未有性徵出現的小男孩,並且討論男性的sexual desire,如何從青年同性轉移到異性身上。
根深蒂固的文化意識,要在一兩篇文章間轉換,還不是那麼容易。但這群多半學神經科學或者工程的美國學生,對不熟悉的文化意識的抵抗,讓我頗為驚嘆。對比於一段時間之前,網路上曾經討論的書:
在德黑蘭讀羅麗塔。難道有了某種假象的自由,對他者理解的動力就會減低嗎?這不也對比於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