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2007

[文摘]好書大家讀--豔歌行

鍾文音,豔歌行(一)

這些年暮冬,雨水出奇得多,日夜溫差形成的霧靄也深,前方城內的樓房燈火全被霧吞歿了。

在無光之城。

你情非得已。

這座城市帶著一種隨興的自我欺騙,不同的人混在一起,就盪出不同的情緒與氣味。你每天都在發現它一些些,也每天都在遺忘它一點點。

你述寫的大約和自己有關,這也是你的中心軸。在這個軸上所外延出去的現象,能被述說下來,你全憑記憶的隨興。比如你一直記得他們—因為他們背後所連結的是你消逝的時光。那時候解嚴拉抬了所有的人氣,諷刺的荒謬的鄉愁一再塗抹隔絕已久的心牆。

儲先生說他本該姓初,他老爹來台灣時發音不清楚又不識字導致他們後代全姓錯了。殷先生說他本該姓應,劇情相似,鄉公所就此寫錯了。達悟人陳銀花告訴你,他們整個島民的姓都是鄉公所亂給的,還有一家人卻姓氏不同的荒謬。而關於本省故事則是因過繼或招贅或抽豬母稅問題而導致的姓氏錯亂。

你的外省第二代男人在隨著探親返鄉見到新建的祖墳時才了然自己一直都跟錯了姓。你一個朋友,他只用民國年,不用西元年。

那年代,住在租窩公社的你們很流行用的家具是懶骨頭。你們生命最大的逸樂也不過是把自己懶成一根骨頭,戀人相纏時光凹陷可以被彈回的懶骨頭,象徵你那些年的感情形貌。

那時有粗魯的太太會打電話問著你:「我老公在你家嗎?」參加聚會有帶著一張撲克牌的臉指著你說:「你坐到了老婆的位置。」(她們不知道某個部分你很中性,並不具真實危險。)

你們剛剛被流行的詞彙「單身公害」所害。

那時這座城市還沒有長出肺來,大安公園還是「愛情萬歲」裡蔡明亮鏡頭下的泥土荒蕪。

有人記憶國際學舍、眷村,你記得附近的狗園和一家汽車旅館。(幾年後,當你為音樂朋友站上流浪者之歌的舞台時,你被巨亮鎂光燈掃射一時恍神浮蕩無主。)

經過一些事,一些流離失所,溺水失溫的生命如何能再燃起沸點?一旦生命河道轉向,那麼所有的往昔所造都頓成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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